七杀快速看完,微一挑眉,笑道:“有趣!”
原身名叫崔黛青,是个有故事、有手段、有决心的姑娘。
能被001接收到怨念,就说明她的结局不会好。说真的,如果不是惨到一定程度,也无法启动001的任务程序。
此前的诸多任务对象,都证明了这一点。
崔黛青也不例外。
不一样的是,她的惨,只惨在人生的最后一个月。
在此之前,都是她让别人惨,有冤报冤、有仇报仇,爽快得很。
凡是伤害过她母亲和她的,没一个有好下场,包括她的父亲。
表面上钟鸣鼎食,实际上藏污纳垢的崔家,被她整治得七零八落,在她面前俯首贴耳,摇尾乞,伶。
最后虽然阴沟里翻船,也强撑着把害她的都弄死了。
临死之际,她想的不是报仇,因为她所有的仇都自己报完了。
而是报恩。
永安六年,大成王朝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情,兴文伯萧信琛阴谋造反,被举家诛杀。
当今皇帝为示仁德,金口玉言不株连三亲六眷,不累及出嫁女。
但娶了萧氏女的人家还是惶恐不安。
有些人家紧张过后,见皇帝真的没有降罪的意思,便像以前一样对待萧氏女。
有些人家休妻或和离,跟萧氏女划清界限。
趋吉避凶,倒也是人之常情,只是未免让人觉得薄情,影响家声。
何况,萧信琛谋反一事疑点重重,并没有确切的证据,朝中很多忠正之士相信他是清白的,对他家亲眷暗中照拂。
在这种情况下,极重名声的长乐侯崔家就不能休妻。
崔家长子崔璞伦娶了萧信琛四女萧意鸿,夫妻恩爱,生下长女崔黛青,也就是原身。
萧家出事,崔家长辈一商议,都认为萧意鸿不能留。
表面上陛下不怪罪萧氏女,可那些留着萧氏女的人家,家中子弟要么被贬,要么明升暗降。
萧家绝不能犯这种错误,但名声也很重要。
便找来崔璞伦,晓之以情理、动之以厉害,逼着他处理萧意鸿。
话不用明说,崔璞伦也知道家里要让他干什么,不能休妻,就只能丧偶。
他可能也犹豫过,但最终还是准备向萧意鸿下杀手。
好在萧意鸿素日待人宽厚,有个小丫头受她大恩,不忍她横死,无意中听到此事后,悄悄给她报信。
家人亡故,萧意鸿已经无比悲伤,再得知往日恩爱的丈夫也要致她于死地,更是心如死灰。
按她本意,压根不想挣扎,死就死了,正好能去泉下与家人团聚。
可她还有女儿黛青。
崔家虎狼之心,容不得她这个萧氏女,又怎么能容萧家外孙女?
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,带着女儿逃亡江北,一路上吃尽了苦头。
后来,母女俩在玉屏镇落脚。
萧意鸿是大家闺秀,能诗善画,会做胭脂裁衣裳、绣花织锦,还懂一些膳食秘方。
可她担心暴露行踪,一样也不敢实施,靠浆洗养活女儿。
黛青六岁时,萧意鸿一病不起,魂归天外。
镇上的人见黛青可怜,今天东家给个馒头,明天西家给个饼,硬是将她拉扯到七岁。
有一日,望星观的天都道长路过玉屏镇,见四个男娃围着一个又黑又瘦的男娃打。
那黑瘦男娃虽然势单力薄,却手脚灵活,打得也狠,跟拼命的狼崽子似的,四个男娃都拿他不下。
就是没有章法,打的是无师自通的王八拳。
忍不住笑道:“兀那小子,拜我做师父,我教你怎么打架。”
他这只是句玩笑话。
玉屏镇背靠章水,土地肥沃,百姓只要肯下苦力,就能活得下去,谁舍得让家中孩子做道士?
谁知那黑瘦小子一听,架也不打了,跑过来纳头便拜:“师父在上,请受徒儿一拜!”
天都道长赶紧扶他起来,怕落个拐带孩子的罪名。
但黑瘦小子又磕了三个头,才起来笑道:“师父,您仙乡何处?咱们何时上路?”
天都道长:“哎,这,老道随口一说,娃儿你怎么信了呢?赶紧回家吃饭罢!”
黑瘦小子不笑了,“师父,是你先说收我为徒的,我头都磕了,你想赖账?”
看他那样子,大有天都如果敢赖账,他就敢找县官来评理的架势。
天都骑虎难下,想了半天道:“这等事体,你个娃儿做不得主,你父母家人同意,老道才能收你。”
黑瘦小子露齿一笑,“师父,我家人都死绝了。”
他虽然笑着,天都却似乎看出了他笑容背后的悲凉,拒绝不得,只好收下。
然后才发现,这竟是个女娃!
天都瞠目结舌,他想反悔,奈何女娃虽小小年纪,却辩才了得,说什么木已成舟,想反悔不但得不到木头,连舟也会失去。
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,说得天都脑瓜子嗡嗡直响,他也怜惜这无父无母的小孤女,便带她回望星观。
不用说,这女娃自然是崔黛青。
001:“啧啧,这姑娘不一般呐,小时候就这么聪明!”
七杀:“是啊,如果不是最后遭遇背刺,她拿到的就是大女主剧本。”
2.
望星观位于连山,师徒俩走了半个多月才到。
观里原本只有天都道长和一个做饭的聋哑老道,但现在崔黛青来了,两人没有照顾女娃的经验,便去山下雇了个中年仆妇陈婶。
此后,崔黛青就跟着天都道长学习武功、道术、医术。
只是这两人在武功上天赋平平,天都的武功只能算二、三流,崔黛青更惨,学了很多年,也只比普通人强一些。
对付后院深宅中的贵妇人、娇小姐倒是够用了。
再来说道术。
天都道长画个符、念个咒,都是时灵时不灵,捉鬼抓妖什么的更不用想。
至于崔黛青,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师父能将热茶瞬间变成冰茶,根本不信世上有道术。
她画出来的符箓龙飞凤舞,做法的招式眼花缭乱,看着很能唬人,却全是样子货,没有半点实际用途。
001:“哈哈,两个小菜鸡!”
七杀:“难道你很聪明?”
001乖巧地捂住嘴。
师徒俩也不是没有优点,医术不错,而且记性好,道家典籍背得滚瓜烂熟。
且天都道长很有自知之明,要是因为头疼脑热需要驱邪来请他,他当仁不让,将对症的药丸和符水混在一起给病人服下,就算不能符到病除,也能有所缓解。
要是听说妖怪作乱或亡魂生事,坚决不去。
如此数年,师徒俩装神弄鬼的时候从来没有露过馅儿,在当地颇有名气,望星观也修缮一新。
崔黛青十五岁那年,天都道长离世。
两人名义上虽是师徒,却有着父女情份,崔黛青哭得死去活来,咒骂老天爷不让她好过。
亲爹不慈,亲娘病逝,半路认的师父也去了。
剩她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,何其残忍!
但她终究是坚强的,哭过后,决定遵从师父的遗愿,振兴望星观。
又一年,京城崔家忽然派了人来,说要接她回去当大小姐。
崔黛青想了想,跟着来人回京城。
她当然知道崔家不安好心。可是,所有事情她都记着,从来未曾忘记!
娘亲萧意鸿一再交代她,不要管萧崔两家的事,不要回京城,心里不要装满仇恨,自己好好活着就行!
她听娘亲的话。
可现在,不是她主动招惹崔家,是他们找上了门!
复仇之念,便再也压抑不住。
001叹道:“黛青姑娘人挡杀人、佛挡杀佛的一生,就这样开始了!可惜啊,这么霸气的姑娘,竟然也没能勘破情关!”
七杀:“这不是她的错。她只是一叶障目,忘了人心易变。”
崔黛青到了京城,没两日就弄清楚了崔家为什么去接她。
首先是老皇帝上了年纪,对当初冤杀萧家一事感到后悔,虽然碍于面子不能翻案,却赏赐了善待萧氏女的人家。
其次,崔黛青的生父崔璞伦想巴结苏贵妃。
苏贵妃本身不怎么受宠,但大皇子、二皇子夭折后,她生的三皇子就是事实上的皇长子,有望继承大统。
前些年,崔璞伦不敢轻易下注,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观望,现在他觉得三皇子胜算大,准备投靠。
但直接说以后我跟你混,三皇子怎么敢信?
崔璞伦就打算从苏贵妃入手。
苏贵妃娘家有个弟弟苏浩良,飞扬跋扈、欺压良善。后来遭了报应,纵马过闹市时摔断了腿,性情变得更为残暴。
可想而知,他的婚配成了困难。
真正要脸面或者爱女儿的人家,谁愿把女儿送入火坑?
但也有一些人家上赶子攀附,苏家又嫌弃别人门第太浅。
崔璞伦略一琢磨,找人跟苏家递话,说自家有个大女儿,贤良淑德、貌美如花,愿与苏家结亲。
他也没隐瞒,直说这女儿是萧氏女所出,因而养于乡下老宅。
苏家问苏贵妃的意见,苏贵妃表示无妨,陛下不会在意。
于是这门亲事就定下了。
崔璞伦怎知崔黛青在望星观呢?
这是一个巧合。
崔黛青长得很像她的姑姑,崔璞伦早逝的胞妹崔宝春。
某次她跟天都道长去一富户家驱邪,却不知那富户的老娘曾是崔宝春的奶娘。
一见之下大为吃惊,但这奶娘颇有城府,当着崔黛青没表现出来,却在给侯府老姐妹的信中说了此事。
老姐妹禀报给崔璞伦,他让人一查,也就知道了。
只是当时已经没有杀她的必要,接回来更是不行,现任妻子不会同意,便当做不知。
直到他想抱三皇子大腿,才忆起还有个女儿。
在他想来,崔黛青能有机会回到富丽堂皇的长乐侯府,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,肯定对他感恩戴德。
然而崔黛青只想请他去死一死。
也不仅仅是他,还有当年参与逼迫谋害娘亲的崔家长辈们。
经过一系列宅斗、政斗,崔家真被她弄垮了。
崔璞伦气得中风,爵位也被她夺给了一个听话的旁支子弟。
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,起初还想着欺负她,后来在她面前噤若寒蝉,她若沉下脸来,所有人胆战心惊。
“未婚夫”苏浩良也不是问题,崔黛青见了他两面,差点把他吓成神经、病,哭喊着自己是个没用的残废,配不上崔大小姐。
苏家没办法,只好跟崔黛青解除婚约。
这个过程中,崔黛青认识了个人,永宁郡王张重闻。
张重闻对崔黛青一见钟情,爱她入骨,曾为她身中剧毒,曾为她身陷险情。
他虽对皇帝不满,却没有谋反的念头,但崔黛青想为外祖家报仇申冤,做了一些事,渐渐成了皇帝的眼中钉。
张重闻为了保护她,走上造反的道路。
崔黛青被深深地感动了。
因为娘亲的遭遇,她对天下男人都抱有戒心,可张重闻竟能为她做到这一步!
如果这都不是真爱,世上也不会有真爱了!
你对我情深意重,我便回报你一颗真心。
张重闻再次表白时,崔黛青嫁给了他,夫妻俩戮力同心,拉拢了朝中大部分官员,政变成功。
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,张重闻登基前一天,给她下了苗疆剧毒七花断肠散。
3.
七花断肠散无色无味,服下后半个时辰毒发,中之无解,肝肠寸断,死状极惨。
崔黛青忍着疼痛,问张重闻这是为什么?
张重闻笑得高深莫测,可能是考虑到她即将身死,也可能是做成大事很有倾诉欲望,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。
原来,他是重生者!
那一世,崔黛青同样回到了崔家,翻云覆雨,手段高明,是崔家实际上的掌权人。
她嫁的也是张重闻。
只不过,那一世的张重闻早早露出了自己的野心,正好崔黛青也想为外祖家报仇,两人一拍即合,齐心协力挖大成王朝的墙角。
最后他们也成功了,张重闻顺利登上皇位。
这其中,崔黛青功劳很大,她帮着张重闻联络外祖家的旧故门生,还以三寸不烂之舌,说服了当朝丞相。
张重闻很感谢她,发誓绝不辜负爱妻,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起初他信守诺言,但两年后广纳后宫,还纵容着美人们挑衅皇后。
崔黛青大为光火,可考虑到儿子的太子之位,咬牙忍了。
结果张重闻变本加厉,想废了长子,改立王美人所出的皇三子。
放着聪慧果决的嫡长子不立,立小妾所出的庶子?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,朝臣们自然反对。
但凡是反对的,都被他血腥镇压。
这个时候崔黛青也看出来了,张重闻防的不只是她,还有由她牵线而来的那些朝臣。
如果她和儿子倒下,朝中必然迎来一轮清洗。
于是一不做二不休,给张重闻下了毒,扶持儿子即位为帝,自己当了尊荣的皇太后。
张重闻幽幽道:“你知道你给我下的是什么毒么?”
崔黛青:“......七花断肠散?”
张重闻咬牙切齿,“是啊,七花断肠散!很疼,肠子都疼断了!黛青,这次换你疼,哈哈!报应,这就是报应!”
崔黛青心说这怎么能是报应呢,无论前世今生,都是你先对不住我。
道:“我有一事不明。”
张重闻:“你说。”
崔黛青脸上满是疑惑,“如你所说,上一世我帮了你,对你有功无过,你为什么容不下我呢?”
张重闻沉默片刻,道:“黛青,你很有能耐,是我两世见过最有能耐的女子!你在旁边,我怎能睡得安稳?”
这一世,他连孩子都不敢让崔黛青有,自己喝了避子汤。
崔黛青喃喃道:“张重闻,你真是个懦弱无能的小人啊!”
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张重闻以为她死了,伸手试探鼻息。
不料崔黛青猛然睁眼,反手一刺,削铁如泥的匕首刺入张重闻胸口,顿时血流如注,摔倒在地。
张重闻无比慌乱,挣扎着问道:“你,你,你怎么没有中毒?!”
狡诈的崔黛青,果然早有防范!这定然是她的阴谋!
崔黛青拍拍他的脸,笑道:“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儿。你该关心的,是你们张家的命运。”
张重闻仿佛明白了什么,大叫道:“不行,你不能杀他们!你不能!黛青,你不能!”
崔黛青回头一笑,“我能,我可以,我要把你们家杀得干干净净,以解心头之恨。还有你说的那些宠妃,我一个也不会放过。”
张重闻怒吼,“崔黛青,我死后必定化为厉鬼,找你索命!”
崔黛青轻蔑地叹道:“两世都是手下败将,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?我要是你啊,早没脸见人了!”
说完扬长而去。
张重闻凄厉悲呼,哭出了血泪,死不瞑目。
但崔黛青没有举起屠刀,她只是故意吓唬张重闻而已。
接下来,她过继了大姨家的孙子,改名萧承运,立为新君。
路已经铺好,能不能坐稳龙椅,就看萧承运自己了。
一个月后,崔黛青毒发身亡。
她确实中毒了。
能多活一个月,是因师父天都道长,曾经给她烧过一张呕心沥血画出来的避毒符。
但天都道长功力不济,这避毒符遇上必死之毒,只能延长一个月的生命。
符箓起效用的时候,崔黛青就在冥冥中知道了这一点,因而抓紧时间安排好一切。
两世都能算赢家,她没有太多怨恨,对人世间的富贵权势也没什么好留恋。
唯一的遗憾,是未能将望星观发扬光大。
她也没法发扬,身无灵觉,感应不到师父所说的玄气。
001:“放心吧崔姑娘,我们会帮你完成心愿的!”
七杀:“注意,只有我,没有们,你就是个小废废。”
001一滞,迅速转移话题,“哈哈,张重闻真惨!宿主大人,本系统敢打赌,他要是第三世还有记忆,肯定不敢招惹崔姑娘,更不敢利用她。”
七杀:“不一定,万一他不信邪呢?”
001满不在乎地道:“那就再虐他一次罢,这有什么难的!”
4.
七杀穿过来这个节点,天都道长已经去世三个月,享年五十九岁。
正常来说,修道之人寿命会更长一些,但天都道长年轻时受过重伤,留下暗疾,能活到这个岁数,已经出乎他自己的预料。
因而面对死亡很是平静,把观主之位传给徒弟,交代她照顾好自己,就安详地离去了。
七杀整理完记忆,出了房间,去偏殿给他上香。
可惜来晚一步,不然她兴许能救回天都道长的性命。
但也有可能,天都注定丧命于三个月前。
望星观虽是小道观,历史却很长,传承了一千多年,偏殿里供满了历代祖师爷的牌位。
七杀不好厚此薄彼,又取了一捆香烧上,力求每位祖师爷都能分到一股香火。
正烧着,就见陈婶慌慌张张地走进来,道:“黛儿,门外来了很多马车,说是要接你回京城。”
天都道长为崔黛青取道号“元妙”,平时也要求陈婶用元妙道长称呼她,但陈婶从小照顾崔黛青,早习惯了叫她黛儿。
七杀知道来的是崔家,安慰陈婶道:“莫慌,待我去打发他们。”
陈婶扯住她的衣袖,问道:“黛儿,你会跟他们走吗?”
七杀:“不会。”
陈婶迟疑了一下,道:“老观主说过,哪天如果你真想走,可以走,帮望星观收个道童就行。老观主只希望你能过得好。”
七杀微笑道:“不,我不走,望星观就是我的家。”
天都道长真的是个好人,虽然想传承望星观,却也不勉强。
到了道观大门口,见聋哑老道拿着扫帚挡在门前,不许崔家人进。
崔家这群男女仆役,在京城都敢狗仗人势,到了乡下更是把自己当土皇帝,吵吵嚷嚷,要聋哑老道滚开。
聋哑老道名为端成,虽无甚道术,对道经也不怎么精通,但从小就生活在望星观,是望星观真正的元老。
崔黛青视他和陈婶为亲人,在京城站稳脚跟后,时常使人送来衣食财物,让他们安度晚年。
七杀:“端成师伯,让我来!”
端成依然拿着扫帚乱挥,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。
七杀这才记起他既聋又哑,便不再说什么,上去接过扫帚冲入崔家仆役群中。
001兴奋地叫道:“好一出狼入羊群的戏码!过瘾,过瘾!”
崔家仆役鬼哭狼嚎,一个肥胖的老嬷嬷叫道:“大小姐,我们不是坏人,我们是京城长乐侯府上的人!您的父亲就是当代长乐侯,他派我们来接您去京城享福!您快住手罢!”
七杀又打了一会儿,才笑道:“诸位认错人了。小道元妙,不认识什么长乐侯短乐侯。”
众仆役以为她真忘了,七嘴八舌地解释长乐侯府和她的关系,以及他们的来意。
七杀:“我不信,你们可能是人贩子!”
众仆役暗想,穷乡僻壤长大的就是没见识,天下哪有这么光明正大的人贩子?
对这所谓的大小姐又多了一层鄙视。
一名下巴尖尖的俏丽丫环藏住眼里的嫌弃,跺脚道:“大小姐,长乐侯真是您的父亲!奴婢桃红,是侯爷亲自给您选的大丫环!”
又有名腰肢纤细的圆脸丫环叫道:“奴婢丹色,也是侯爷给您选的大丫环!”
桃红、丹色,崔黛青的记忆中有她们。
这两人是上房的丫环,长得颇有姿色,常趁夫人姚氏注意不到,给崔璞伦抛媚眼。
崔璞伦馋了许久,姚氏偏不如他的愿,还借这次机会,把她们塞到崔黛青身边。
崔黛青又将她们转送崔璞伦,引得姚氏醋意大发,给崔璞伦找了好大的麻烦。
那位肥胖老嬷嬷姓申,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心性狠毒、为人刻薄,是崔璞伦放在崔黛青身边的眼线,对她指手画脚。
崔黛青多喝一杯茶,她都说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。
后来被崔黛青的手段吓到,反而成了她的狗。
这一世,七杀无意去崔家,也就不必跟她们虚以委蛇。
“好罢,你们说的或许是真的。请回去告诉长乐侯爷,我已归入道门,不管红尘间的恩恩怨怨,让他莫要扰我清静。否则,我们祖师爷会降罪于他。”
001嘎嘎怪笑:“希望你们不要不识好歹,不然的话,长乐侯就真变成短乐侯了!”
看着紧闭的道观大门,崔家仆役面面相觑。
有心硬拆,又怕彻底得罪这位大小姐。
大小姐再不受宠,也是侯爷的亲生女儿,她若回去告个状,只怕大家都吃不消。
就此回去更不可能。这种小事都办不好,侯爷饶不了他们。
这一行以申嬷嬷为主,她想了又想,决定暂时住到附近的镇里,然后每天来劝崔黛青。
她就不信了,这长在乡下的黄毛丫头会不想当侯府大小姐!
哼,定然是在拿乔,以后有得她好受!
5.
这一日,申嬷嬷带着桃红和丹色,又一次来到望星观。
七杀让陈婶招待她们,自己在房中看典籍。
其实,她大可不让她们进门。
但她忽然想到,陈婶爱热闹,而且很健谈,望星观里却只有三个人,端成师伯还不能说话。
陈婶虽不说,七杀也看得出她有点孤寂。
申嬷嬷三人固然心怀鬼胎,说话解闷还是可以的。
说来也奇怪,申嬷嬷心里看不起陈婶,可陈婶说的那些乡野奇闻,却让她十分爱听。
桃红和丹色从小在侯府为奴,更没听过这些,听得津津有味。
直到夕阳西下,三人才懊恼这一日又白白浪费了。
001:“呵呵,三个人精,被咱们陈婶忽悠瘸了!”
七杀:“本宿主怀疑,陈婶的口才是黛青姑娘培训出来的。”
001:“极有可能,刚来望星观那会儿,陈婶可没这么能说!”
申嬷嬷和桃红、丹色刚要告辞,观里忽来了客人。
“天都道长救命!”
郑阿山面如土色,见了端成便要下跪。
端成默默看着他,不明白这个小伙子要干啥。
陈婶眼疾手快,扶起来道:“居士,天都道长已乘鹤归去,如今观里主事的是元妙道长。”
郑阿山又要跪,“求元妙道长救命!”
他听说望星观的天都道长擅于驱邪,才特意找来。
谁知天都道长不在了,希望元妙道长也有驱邪的本事!
陈婶:“......这位是端成道长,元妙道长在正殿。”
怎么配合才能让客人,不,让居士心甘情愿掏出银钱,崔黛青早制定好了套路。
她没来的时候,望星观年年亏钱,天都道长得去走镖才能维持观里的正常开销。
但她一来,望星观就挣钱了,逢年过节,天都和端成喝得上小酒,黄纸、朱砂什么的,也供应得上。
陈婶带着郑阿山来到正殿,七杀盘坐在大殿正中的蒲团上,左手捏个玉皇诀,右手握拂尘,双目微闭,姿态出尘。
望星观虽小,却供奉了很多神仙,玉清元始天尊、上清灵宝天尊、太清道德天尊,这三位在中。
左边主要是天庭那一系,玉皇大帝、王母娘娘、天蓬元帅、卷帘大将、七仙女、嫦娥等等,另有女娲娘娘、九天玄女、斗姆元君、骊山老母等。
右边只有一位,老祖天师张道陵。
天都道长曾教导崔黛青,张天师是本家,上香时要虔诚,其他神仙都是请来镇场的,也不可怠慢。
陈婶恭恭敬敬地道:“元妙道长,郑居士有难,请道长相救。”
七杀眼睛半睁半闭,淡淡道:“何难?”
申嬷嬷三人躲在门后偷看,见了这一幕,更觉得崔黛青和陈婶故弄玄虚。
别以为她们不知道,平常崔黛青不是这副模样,陈婶跟她说话也不拘谨,随意得很。
这摆明了是要骗人。
三人交换一个眼神,心照不宣。
陈婶看向郑阿山,“郑居士,你说罢。”
郑阿山怔了怔,犹犹豫豫地道:
“元妙道长,怎地,怎地是女子?”
而且还这么好看!
陈婶喝道:“居士慎言!”
随后赶紧对着诸神仙稽首祷告:“女娲娘娘在上,王母娘娘在上,玄女娘娘在上,诸位元君,请恕郑居士不敬之罪!”
道长之称不分男女,元君却是专指女仙,天都为徒弟取道号元妙,就跟凡俗中家长为孩子取名英俊、大富、大贵一样,带着美好的期望。
郑阿山看她这么严肃,也慌了,连忙跟着道:“小子无礼,请女神仙们恕罪!”
他怎么忘了,天上是有女神仙的,那人间有女道长也就不足为奇。
七杀用一种缥缈的语调说道:“诸元君恕你无罪。”
陈婶就催道:“女神仙们不怪罪你了。快说罢,到底何事!”
郑阿山想起村里发生的怪事,忍不住发抖,但看了看殿中诸神仙,又镇定下来。
这么多神仙在此,邪祟应该不敢追来!
他是山下郑家庄之人。半个月前,族长的儿媳妇康氏上吊死了。
从那日开始,郑家庄就不太平。
好多人一大早起来,会隐隐约约看到康氏吊在自家大门的横梁上。
族长请了好几位神婆仙姑都没用,就是送不走康氏。
无奈之下,族长只好派出族中子弟,往各处请道长法师。
还说此事若能圆满解决,愿酬谢银子一百两。
听到这里,陈婶就知这事儿应不得,不断给七杀使眼色。
郑族长肯出这么多银子,又有那么多人看到,可能真有鬼!
七杀微微点头,表示明白她的意思。
问郑阿山:“你看见了么?”
郑阿山老老实实地道:“我没看见。但我几位堂兄弟和婶娘、们都看见了,瘆人得很。”
七杀:“嗯。此事我应了,明早便启程。”
陈婶吓了一跳。
安排好郑阿山住下,便急着来找七杀。
“我的大小姐啊!你怎么敢去,你不是最怕鬼么?”
七杀略一沉吟,道:“现在不怕了。师父去后,我的道术大有进展,区区女鬼不在话下。”
陈婶怀疑地道:“真的?”
七杀很自信:“比真金还真!”
6.
次日天明,七杀收拾妥当,跟郑阿山前往郑家庄。
这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接单,很是重视,穿了绣有太极八卦的青色道袍,还多带了一套天仙洞衣,以备做法事时用。
陈婶心内忧虑,却阻拦不了,一咬牙,说要跟她一起去,至少有个照应。
七杀悄悄跟她说道:“您怎么能离开?观里藏着银钱呢!”
陈婶一想也是,端成道长那耳朵就是个摆设,小偷把观里搬空他都不一定知道。
那可是老观主和黛儿辛苦挣回来的钱!
正拿不定主意,申嬷嬷和桃红、丹色带着四名小厮到来,闹着要陪大小姐去郑家庄。
她们是这么想的,崔黛青压根不会法术,这是去骗钱,她们跟去揭穿,她也就没有留在望星观的理由,会跟她们乖乖回京城。
七杀看她们一眼,笑道:“那就有劳诸位了。”
有这么多人陪同,陈婶也就稍微放心。
她打听清楚了,崔家这次派人来,是想让黛儿回去成亲,料想不会在外下手谋害。
申嬷嬷想让崔黛青见识侯府的富贵,特意摆出侯府大小姐出行的架势,让人套了辆华贵的大车,喝令桃红、丹色扶大小姐上去,随后自己也跟上。
另有一辆青篷车,供四名小厮和郑阿山坐。
郑阿山从没坐过这么好的车,也没见过排场这么大的道长,出个门还要带上嬷嬷丫环,小厮车夫。
心下紧张,忍不住问小厮们,“敢问几位大哥,你们为何称元妙道长为大小姐?”
一名小厮鼻孔冲天,不耐烦地道:“不该你管的事儿少打听!”
另外几人也对郑阿山各种贬损,极尽讥讽之能事。
他们都觉得这乡下人不配跟自己同坐一辆车。
郑阿山暗暗叫苦,他这是请了什么神仙?!
元妙道长好说话,她身边这群小鬼却着实难缠!
001很气愤,且不解,“为人奴仆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?他们咋还骄傲上了?”
七杀:“宰相门前七品官。侯府的看家狗,哪看得起平民百姓。”
别说郑阿山,就连她这个货真价实的“大小姐”,估计这群刁奴也不放在眼里。
希望他们不后悔跟来,郑阿山身上可是真的有鬼气。
马车经过山林,惊起飞鸟无数。
傍晚时分,终于到了郑家庄。
桃红、丹色掀开窗帘,目露不屑,小声嘀咕这村庄真穷,和侯府的庄子没法比。
申嬷嬷却本能地觉得不对劲。
她年纪大,经过的事情也多。在她印象里,每个村庄都有狗,外人进村,总会引来几声狗叫。
可这郑家庄安安静静,不但没有狗叫声,蟋蟀声都听不到。
家家关门闭户,路上一个闲人都没有。
迎面吹来的微风中,还有种怪异的阴冷。
申嬷嬷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事,崔黛青可能不会道术,存心骗钱,但郑阿山所说,未必是假的!
兴许,郑家庄真有鬼!
不不不,侯爷曾说过,子不语怪力乱神!
她活这么大年纪,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鬼,帮夫人做坏事也没遭到报应。
可见夫人说得对,世上根本没有鬼神,都是编出来吓唬人的。
申嬷嬷拍拍胸口,决定不要自己吓自己。
001:“宿主大人,这老太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?”
七杀:“发现也晚了。”
她感应得出来,郑家庄周边有结界,能进不能出。
之前郑阿山说过,他三天前就出门了,打探许久才找到望星观。
可能结界是在这三天中才设下的。
那就说明,邪祟的能力在增强。
郑阿山心里也很奇怪,正是饭时,大伙儿怎么不端着碗出门说话?都缩在家里做什么?
引着一行人来到族长大宅前,敲门叫道:“王伯,王伯!开门啊,我是阿山,我请来道长了!”
过了好一会儿,才听到族长家的老苍头王伯颤声道:“你真是阿山?”
郑阿山急道:“这还能有假?你快开门请道长进去!”
再不开门,那几个凶狠的小厮要砸门了。
大门打开一条缝,王伯探出头来,紧张地道:“你请了多少道长?咋这么多人?”
七杀上前,单手竖胸前,拇指食指相扣,这是道教单手礼,取意一气化三清。
“小道元妙。他们都是随行的下人,劳烦安排食宿。”
桃红、丹色听她介绍得如此随意,心里好气,她们是普通下人么?她们是长乐侯府的一等大丫环,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金贵呢!
可又不能明着嚷出来。
侯爷和夫人交代过,接大小姐回京一事,不宜宣扬。
王伯一怔:“道长怎么是女的?”
忽又想到,女鬼作祟,也许正需要女道长来对付。
连忙请了进去。
7.
接待七杀的不是郑族长,而是他的二儿子郑习武和二儿媳程氏。
据说郑族长被吓病了,卧床不起,老伴李氏照顾着他。
郑习武从来没见过女道长,不相信她有镇压女鬼的本事,但看她美若天仙,两名丫环也各有姿色,心里便有几分喜欢。
不想为难她们,踌躇着没开口。
程氏知道他的毛病,瞪他一眼,狐疑道:“元妙道长,你在哪座仙山修行?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的名号。”
七杀:“除了我之外,你们还有别的选择么?”
程氏一时说不出话。
公公派了很多人出去,却只有郑阿山请了道长回来。
虽然这道长是女的,而且漂亮得不像道士,但她也没别的选择了,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。
郑习武:“那就麻烦元妙道长了!”
七杀微微颔首,“说罢,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。”
如果康氏只是吊在门上吓人,不至于把整个村子弄得死气沉沉。
郑习武的声音中带着恐惧,“阿山他们走后第二天,大嫂显现得更频繁,不只吊在门上,有时走着走着就会撞上。”
他也撞上过几次,差点吓死。
“更可怕的是,天黑后,响起了婴儿啼哭声!”
说到此处,郑习武情不自禁打个寒颤。
那婴儿哭声仿佛能勾魂摄魄,有些人听着听着,就走出家门,上了后山的坟地,在坟地里转圈圈。
七杀:“这些人还活着吗?”
郑习武:“活着。”
天一亮他们就清醒了,吓得肝胆俱裂,赶紧跑回家紧闭门窗。
七杀:“看来这小鬼心地不坏。”
都能诱使人到坟地了,再让他们跳个崖上个吊不是难事。
程氏怒道:“什么心地不坏!鬼还有良心?”
七杀不理她,对郑习武道:“还有别的吗?”
郑习武握紧椅子上的扶手,颤声道:“有!昨天晚上,村里的鸡鸭鹅狗猫,全都死了!”
001:“唉,小动物们招谁惹谁了?真可怜!”
七杀也觉得小动物们遭了无妄之灾。
但这也没办法,大多数人鬼眼里,动物的生命权都低于人类,否则投胎畜、生道也不会是惩罚了。
又道:“怎么个死法?”
郑习武一字一字道:“开膛破肚!”
他自诩是胆大之人,看到家里老狗的死状,也吓得魂不守舍。
程氏补充道:“今天早上,有人想离村避难,却发现村子出不去了!大家只好躲回家里。”
说完咬牙切齿地道:“这定是康氏和那孽种搞的鬼!元妙道长,你若能镇压他们,我愿多出银两!”
七杀:“孽种?”
听说这起事件里有婴儿哭声,她就知道与孩子有关。可康氏说孩子是“孽种”,很有故事的样子。
程氏:“对,就是孽种......”
郑习武怒气冲冲地打断她的话,“别胡说,那不是孽种!”
程氏叫道:“不是孽种是什么?大哥病了这么多年,哪还能有孩子?”
郑习武:“大嫂说孩子是大哥的,就是大哥的!”
程氏气得面容扭曲,“我就知道!郑习武,我就知道你和那贱、货有首尾,才事事维护她!那孽种也是你的......”
“啪!”
郑习武抡圆胳膊,狠狠给了程氏一巴掌。
程氏偏头,不敢置信地叫道:“你打我?你为了那个贱、人打我?”
又恨又怒,扑上去撕扯郑习武。
桃红和丹色一左一右站在七杀身后,恰巧哼哈二将。
郑习武和程氏讲的这些,把她们吓得脸色发白。可看见夫妻两人开撕,眼里又燃起了八卦之火。
七杀轻轻敲击桌面,落在郑习武、程氏耳里,却像是惊雷乍起。
两人马上住了手,张惶四顾。
七杀彬彬有礼地道:“天就快黑了。你们是想跟我说前因,还是想继续打架?”
堂屋里所有人向外看去,果然,天快黑了!
门外泛起一层薄雾,有种不祥的意味。
巨大的恐惧之下,程氏暂时忘却对郑习武的怨恨,紧紧依偎着他。
郑习武也没推开她,强笑道:“让道长见笑了。”
原来,他的大哥郑习文胎里带病,自幼体弱,从小把药当饭吃,大夫断定活不过十六。
十六岁时,果真命悬一线,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。
当地有冲喜的风俗,郑族长就想给长子找个媳妇冲一冲。
找来找去,找到了本村的康氏。
康氏跟郑习文一样年纪,鹅蛋脸,柳叶眉,是村里少见的漂亮姑娘。
命却很苦,父母双亡,跟着叔叔康二牛一家过,每日有干不完的活计,还时常被打骂。
郑族长派人一说,康二牛立刻就同意了,要了一百两的彩礼,等于是把康氏卖给了郑家。
康氏到了郑家也很勤快,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郑习文,博得了郑家上下的喜爱。
但四年后,也就是今年,郑习文死了。
8.
程氏恨恨道:“肯定是被康氏克死的!”
郑习武:“......爹娘也这么想,对大嫂百般责骂。”
七杀:“等等!大夫说你大哥活不过十六,在康氏的照料下,活到了二十。你家人还觉得是她克的?”
郑习武苦涩地道:“我知道,这很没道理,可我改变不了爹娘的想法。”
七杀:“孩子又是怎么回事?”
郑习武顿了一下,道:“大哥去后两个月,大嫂肚子鼓了起来,请大夫诊脉,发现大嫂怀了四个月的身孕。大嫂说,是大哥的。”
程氏:“哼!要真是大哥的,她为什么不早说,非得等到大夫诊出来才说?”
郑习武:“因为她此前不知道!”
程氏:“呵呵,一个女人,怀了四个月的孕都不知道,怎么可能!”
桃红忍不住道:“怎么不可能?我曾听说过,有人怀孕五个月而不自知。”
见七杀没呵斥她,丹色也小心地道:“我也听说过,有些人怀相不显,还不爱吐,怀了几个月跟没怀孕一样。”
她们倒不是想帮七杀,只是对康氏心生同情。
郑习武:“两位姑娘说得对,正是这样!”
程氏冷笑道:“对什么对!非要我直说?大哥坐起来都难,大夫早说过他不会有子嗣!”
郑习武:“大夫不是神,说的话也会错!”
眼看夫妻俩又要吵起来,七杀问道:“然后呢?”
程氏:“然后孩子没了,康氏伤心过度,上吊自尽。”
郑习武懊恼地捶头,“如果我在就好了!”
程氏讥讽道:“是啊,你在就可以安慰她......”
郑习武忍无可忍,怒道:“人死为大!你能不能对大嫂多些尊重?”
程氏不屑,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,“一个冲喜的穷丫头,算哪门子大嫂!”
内心深处,她从没将康氏当成妯娌。
七杀:“程居士,康氏母子皆已过世,你嘴上留点德。”
程氏张了张口,终究没敢再说过分的话。
七杀又对郑习武道:“康氏死的时候,你没在家?”
郑习武点头,道:“查出大嫂怀孕没多久,爹就让我去南边铺子查账,前几天才回来。”
顿了顿,道:“我离家之日,特意请爹娘善待大嫂,没想到,唉!”
001:“宿主大人,这小子肯定有鬼!事情发生时他不在,怎么看都像刻意避开!”
桃红、丹色见多了侯府阴私,此时也觉得他不在家未免太巧,很像故意置身事外。
侯府的老少爷们都会这一招。
难道真被那粗鄙的程氏说中了,康氏腹中孩儿是他的?
体弱多病的大哥,青春娇美的大嫂,郑习武看起来又很好色,他真能把持得住,不去染指康氏?
哼,这些臭男人,惯会把错事推到女人头上!
一时之间,两人看向郑习武的目光中多了些鄙夷。
郑习武又不傻,自然看得出她们的意思,辩解道:“两位姑娘,我与大嫂清清白白,你们莫信程氏胡言!”
桃红、丹色只笑笑,不说话。
郑习武还要解释,忽听屋外狂风大作,飞沙走石。片刻后,便下起了倾盆大雨。
但再大的雨声,都压不住不知何处传来的婴儿啼哭。
近了,那婴儿的哭声越来越近了!
“呜哇,呜哇,呜哇!”
桃红、丹色惊叫一声,顾不得上下尊卑,一人抓住七杀一只手臂。
程氏牙齿咯咯作响,也抱紧了郑习武。
她记得,康氏死的那一晚,也是这么大的风,这么大的雨。
七杀微笑道:“你很害怕?”
程氏发着抖,反问道:“你不怕?”
七杀:“不怕,害死康氏的又不是我。”
此话意有所指,程氏叫道:“也不是我!”
七杀:“那就好。”
她不知道郑习武和康氏清不清白,但郑习武身上只有粉红色的桃花障,没有冤孽缠身。
这说明康氏之死与他无关。
倒是程氏,身上缠着黑色的冤孽,背着需要以命相偿的血债。
如果她不相救,程氏活不过今晚。
桃红和丹色万分后悔,她们为什么非要跟来?
都怪申嬷嬷,说什么跟来才能抓大小姐的马脚!现在好了,遇鬼了!
“大小姐,真有鬼啊!怎么办?”
七杀挣脱她们的拉扯,右手拂尘一扫,左手捏个五雷诀。
曼声念诵道:“天地自然,秽气分散。洞中玄虚,光明太元!斩妖缚魔,杀鬼万千!案行五岳,侍卫我前!凶秽清荡,遁气常存,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!”
咒语念完,从怀中摸出一张镇鬼符,随手一扬,符箓飞向花厅大门,贴在门楣上。
桃红胆颤心惊地道:“大小姐,这样就行了么?”
七杀心说我哪知道行不行,用这种方式对付鬼怪,本道君也是第一次。
001大力吐槽:“宿主大人,你有没有发现?你这咒语简直长得离谱!等你念完,黄花菜都凉了!”
七杀:“咒语又不是我发明的!”
长是长了点儿,好在有用,婴儿哭声慢慢消失了。
厅中众人松了口气。
下一瞬,雨中冲进来一个人,“二少爷,二少奶奶,不好了,老爷夫人出事了!”
来的是服侍郑夫人的余妈。
郑习武是个孝子,赶紧带着七杀去父母所住的正院。
9.
郑家不同于普通的乡下土财主,祖上据说曾出过进士,是本县有名的耕读世家。
宅院虽不如何华丽,却很是广阔。
等七杀一行赶到,就见郑族长身着单衣,在地上缓慢地爬行,如婴儿一般。
郑夫人李氏则手拿白绫,踩着凳子要上吊。
服侍他们的丫头扶这个,拦那个,忙得满头是汗。
郑习武大惊:“爹,娘,你们这是干什么?!”
桃红、丹色暗想这人是不是傻,还问干什么?他爹娘分明是被鬼上身了啊!
两人更加靠近七杀,恨不能挂在她身上,一步也不敢远离。
郑族长看见郑习武,呜哇呜哇的叫着,扑过来要咬。
发出来的声音和之前的婴儿啼哭一样,郑习武吓得腿软,可那是自己爹,也不敢抬腿踹开。
只能用力后仰,推着郑族长的下巴叫道:“救命!道长救命啊!”
七杀左手捏法诀,准备念诵咒语。
001:“......大姐,等你念完,估计郑习武已经凉凉!”
七杀一想也是,挥舞着拂尘,几下逼退郑族长。
“日出东方,电烁金光!幽冥地府,听我号令!太上雷霆,众鬼俯首,定!”
郑族长果真被定住,嗷嗷叫着,却挣扎不得。
附在李氏身上的女鬼康氏见状,且不忙着弄死李氏,过来相救。
但七杀的定魂咒,岂是她能破?忙活半天,郑族长还是动不了,他身上的小鬼也无法脱离,急得直哭。
那哭声尖厉刺耳,郑习武和桃红、丹色等人虽然捂着耳朵,还是中了招,神色恍惚,摇摇晃晃的往外走。
七杀舌绽春雷,喝道:“醒来!”
几人如梦初醒,忙不迭躲到七杀身后。
康氏凶光大盛,离开李氏的身体,向七杀扑去。
李氏软软地倒在地上,郑习武赶紧去扶。
这时康氏早已不是活着时的样貌,双目赤红,流着血泪。脸色青白,头发长到膝盖,指甲又长又尖,像一把把利刃。
身上的衣服看款式像寝衣,颜色却鲜红如血,跟传说中的厉鬼一模一样。
七杀又飞出一张镇鬼符,符纸很轻,康氏却难承其重,虽奋力抵抗,还是被压倒在地。
“太上诞生,台光英灵。劈阴阳鬼,保命阳精。邪气不入,真灵长存。阴随七魄,阳随三魂。依吾指教,奏上天庭,急急如九天玄女律令敕!”
001叹气,“请问宿主大人,您念咒的意义在哪里?”
康氏已无还手之力,你还念咒,不觉得多余吗?
七杀:“你懂什么,用符就得念咒,这是规矩!”
咒语太长,用符之前念诵可能来不及,过后也得补上。
小鬼关心母亲,哭得一声比一声凄惨,竟然撼动了七杀的禁锢,向母亲的方向挪动了几寸。
康氏也关心小鬼,满脸焦急,看着七杀露出哀求之意。
001:“哎,都变成鬼了还记得母子之情,本系统很是感动!”
七杀也有点感动,但该问的还是要问。
“康氏,人鬼殊途,你既已死去,为何不归幽冥?留在人间作祟,害的还是你自己。”
凡人死后,会有黑白带路赶往幽冥地府,清算这一生的善恶,再根据善恶排队投胎。
去得晚了,可能错失投胎的机会。
若是作祟,还会被地府派出的差役缉拿归案,依律惩处。
按理说黑白引魂这一套程序不会出错,但再精密的仪器都有容错率,有时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,导致鬼魂滞留人间。
没有执念或执念浅的鬼魂,下意识留在原地等待,不用多久,黑白会再次寻来。
执念若深,就有可能生事。
金丹及以上的修士就不用这么复杂了,无法再次投胎为人,只能等着魂魄耗尽,消散于天地间。
康氏满脸痛苦,连比带划。
七杀这才想起,鬼魂不能直接跟人说话。
小鬼的哭声是一种攻击手段,不是交流方式。
“混混沌沌,喉开耳鸣。正气不禁,宣说来音。先通天脉,二通地津。人间有事,无所不闻,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摄!”
咒语念完,众人就听到了康氏的声音。
“道长!民妇有天大的冤屈,求道长为民妇做主!”
七杀:“什么冤屈?”
康氏:“道长容禀,民妇自入郑家,洒扫庭除,侍奉公婆,照料夫君,未有一日懈怠。夫君病逝,公婆让民妇为夫殉葬,可民妇不愿!”
001:“我X!殉葬?难怪康氏要找郑家麻烦!”
七杀看向郑习武,“宫中妃嫔都无需为皇帝殉葬,你家倒比皇家还讲究。”
郑习武汗颜,“道长言重了!这是陋习,我绝不同意!”
他的母亲李氏正好醒来,听到康氏说话极为恐惧,见她被镇住,又有了些胆量,叫道:“习文那般喜爱你,你为何不能陪他去死?”
康氏并不理她,继续对七杀道:“道长,民妇不是怕死,民妇愿与夫君共赴黄泉!可夫君说,他最爱村头的梅花,让我替他看到八十岁。我答应了他,便不能不做到!”
10.
七杀设想了很多,唯独没想到康氏和郑习文竟是真心相爱。
到了此时,康氏没有必要说谎骗人,她说愿与郑习文共赴黄泉,应该不是假话。
而郑习文让康氏替他赏梅到八十岁,大约也是看出她心存死意,才做此约定。
他们都深爱着对方。
一个愿意生死相随,一个不忍她韶华早逝。
七杀原以为,康氏会有怨气。
被贪财的叔叔婶婶卖给命不长久的病秧子,哪个少女会乐意?没有寻死觅活,已经算能忍了。
但是,如果郑习文诚心相待,从小没有得到过关心爱护的康氏还真有可能爱上他。
001:“呜呜呜,这是什么神仙爱情?!宿主大人,本系统真的感动啦!郑习文,是个很温柔、很温暖的人啊!”
七杀:“唯一的缺点是不长寿。”
李氏恶狠狠地道:“看什么破梅花,分明是你的借口!康氏,你若真的心悦我儿,就该为我儿殉葬!他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墓穴里,你怎么忍心?”
001:“哼,你不忍心你怎么不去陪他?这老虔婆好生可恶,宿主削她!”
七杀也觉得她太烦人,凌空一指,点住了她的哑穴。
让人不能说话的符箓很多,但咒语太长,念起来虽然有意思,用在李氏身上却有点大材小用了。
某些时候,武功比道术合适。
康氏感激地道:“多谢道长!”
“民妇不愿为夫殉葬,公婆便屡次为难。小叔在家时,他们还收敛几分,小叔不在家,便苦苦相逼!”
郑习武惭愧地道:“大嫂,我不知道他们,我没有想到,唉,真是对不住!”
康氏默然半晌,道:“不关你的事。他们在你面前,是极好极好的爹娘。”
儿子的好爹娘,却未必是儿媳妇的好公婆。
“过得两月,诊出身怀有孕,民妇欣喜若狂。公婆先也欢喜,后来却说孩子不是夫君的,诬赖民妇与家中长工阿贵偷情!”
郑习武一怔:“阿贵?我这次回家没有见到他。爹娘说他偷家里的东西,把他赶走了。”
康氏:“他们是这么跟你说的?哈哈,哈哈!”
“道长,公婆命人严刑拷打,逼着阿贵承认与我私.通。阿贵脾气犟,也不忍心害我,一直不认,被他们活活打死,胡乱埋在后山!”
“当天晚上,民妇也被他们灌了红花,待孩子下来,便用牛绳将民妇勒死!却对外宣称民妇自尽!”
001义愤填膺:“身为一族之长,理应为本族之表率,却做出此等恶毒之事!本系统断定郑家吃枣药丸!”
七杀:“只会早,不会迟。”
郑习武只觉心中冰凉,眼中不自觉有了泪水,看着李氏艰难地道:“娘,大嫂说的,是真的么?”
李氏没说话,她也说不了话。
但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。
郑习武崩溃,跪在地上吼道:“爹,娘!你们为何非要这样?大哥爱重大嫂,希望大嫂好好活着!甚至让我为大嫂另觅良人,帮她找个好归宿!你们若真的在意他,为何不能满足他的心愿?”
“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哥,却害死大哥的妻儿!娘,你们到底着了什么魔?!”
李氏面色不豫。
七杀:“郑夫人,你是否现在还以为,康氏有孕是私通所致?”
李氏点点头。习文身子骨弱,不能有子嗣。
七杀:“你错了。小道可以确定,那孩儿是你郑家血亲。”
李氏愕然,浑身颤抖。
如果这女道长所言非虚,那就是说,她害死了自己的孙儿?!
天呐,天呐!
郑习武更是痛心,捶胸顿足,自责不已。
康氏看了他们一眼,冷冷道:“民妇、念儿、阿贵!三条人命!道长,民妇向郑家索命,难道不该?”
夫君曾说,若上天垂怜,让他们夫妇有孩儿,便取名念恩,感念天恩之意。
也许上天真的听到了他们的祷告,赐给他们一个孩子。
可她却没有保护好!
她该死,公婆更该死!
一念至此,康氏痛苦得发了狂,指甲暴涨,仰天狂呼。
桃红、丹色,以及郑习武的娘子程氏吓得两股战战,几欲昏迷。
兴许是母子连心,小鬼发出嘤嘤怪叫,竟然脱离了郑族长的肉身,扑到康氏怀里。
康氏愣了愣,慢慢冷静下来。
七杀叹口气,收回镇鬼符,让康氏得以抱住她的孩子。
康氏小心将孩子抱在怀里,小鬼眷恋地搂着她,心满意足。
母子俩虽然面容恐怖,但那浓浓的母子之情,却令人十分感动。
桃红和丹色忽然不怎么怕了。
程氏无法控制地尖叫,“道长,她能动了,他们能动了!快镇住他们啊,快点!”
七杀:“你在教我做事?”
程氏叫道:“镇住他们!不,灭了他们!我加钱,我加三百两!”
桃红、丹色同时斜眼看她,你的命只值三百两?忒小气!
而且这位二少奶奶心也太狠了,她们不认识康氏,都觉得她死得太冤太惨。程氏与康氏曾同住一个屋檐下,却巴不得她消失。
什么仇什么恨?!
11.
郑习武也没想到程氏会这般狠厉,喝道:“你给我闭嘴!”
康氏阴森森地笑起来,“弟妹啊,你想再害我们母子一次?你来,你来呀!”
程氏抖如筛糠,强撑着叫道:“我没害过你们!害你们的是公婆,是他们让人勒死你的,不是我,不是我!”
康氏慢悠悠地道:“哦,是么?那是谁日夜在公婆面前诋毁我?是谁出主意让我殉葬?是谁告我和阿贵有私?是谁给我灌的红花?就是你啊,好弟妹!害我的是公婆,递刀的是你啊!你快来陪我罢!”
程氏受不了这种刺激,眼睛往上翻,向后倒去,居然吓晕了。
郑习武不知道她背着自己使了这么多坏,狠狠地瞪她几眼,并不去搀扶。
而是对七杀道:“道长,求您放过我大嫂和侄儿,不要伤害他们!”
七杀:“......二少爷,你好像没有搞清楚状况,现在不是我放不放过他们,而是他们要报仇。”
郑习武惨然道:“我知道。”
起身跪到康氏母子面前,磕了三个响头,哽咽道:“大嫂,我爹娘犯下大错,你该报仇!但他们毕竟是我的爹娘,为人子者,不能看着爹娘去死!我愿替他们赎罪,任杀任剐,绝无怨言!”
说完闭上眼睛,静待康氏母子出手。
李氏和清醒过来的郑族长大惊,顾不得害怕,跑过去拉他。
一家三口哭哭啼啼,拉拉扯扯。
001疑道:“这小子是不是在玩苦肉计?”
七杀观察了一下,觉得不像,郑习武是真的愿意用自己的死,平息康氏母子的怨气。
心里感觉很奇怪,郑族长和李氏这种父母,却养出郑习文、郑习武这样的儿子,真是歹竹出了好笋。
也许是基因突变?
康氏不想杀郑习武,对郑族长夫妻却不客气,狰狞地笑着,伸手就要捏断他们脖子。
她怀里的孩儿也蠢蠢欲动,伸出青紫的小手。
康氏将他的小手抓回来,另一只手再次伸向郑族长夫妻。
七杀:“且慢!”
康氏转头看着她,语调凄婉,“道长,莫非他们不该死?”
七杀:“他们该死。但是,你方才为何不让孩子动手?”
“前几晚,孩子用哭声将村民迷惑到坟地,是想杀他们罢?可他们都活着回来了。”
“受难而死的婴儿,变鬼后只有杀戮的欲望。但直到今晚,郑家庄都没有一个人被他害死。”
“大少奶奶,是你阻止了他,对么?”
康氏不语。
七杀:“所以你知道的,你们一旦开了杀戒,便不能顺利投胎。要么被天收,要么入地狱道、修罗道。”
康氏犹豫了一下,道:“没错。我变鬼后,自然而然知道了这一点。念儿不知道,兴许是因为太小。”
桃红和丹色互看一眼,交换眼神。
原来大小姐不让康氏杀郑族长夫妻,是为了康氏。她们还以为大小姐想保护他们呢。
虽说郑族长夫妻是人,康氏母子是鬼,但这两人比鬼还可怕啊!
她们站康氏这一边。
七杀:“今晚你要是杀人,便不能投胎了。”
康氏身上泛起血光,咬牙道:“我愿意!杀子之恨,血海深仇,不投胎也要报!”
她不投胎没关系,只要念儿能投胎就行。
七杀:“这仇我帮你报。家有家规,国有国法,他们害了三条人命,到了官府是死罪。你和孩儿放心去投胎。”
康氏眼睛亮了亮,又黯然道:“郑家有钱有势,公公跟县令又是至交,官府定然偏向他们!”
桃红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,骄傲地道:“在我们面前说有钱有势?哈!”
丹色的感觉也差不多,自信地道:“大少奶奶,元妙道长是侯府大小姐,普天之下的县令都不敢在她面前摆谱,你就放心罢!”
她还长了个心眼,只说侯府,没说是长乐侯府。
康氏看看七杀,半信半疑,“侯府大小姐怎会修道?”
桃红和丹色闭上嘴。
这个问题她们解释不了,也不敢解释。
七杀叹道:“大少奶奶,你若不投胎,就不能与郑习文重逢了。”
康氏先是一愣,然后满面急切地叫道:“什么意思?我还能与夫君重逢?”
七杀:“彼此深爱,便有机会再续前缘。”
她可不是欺骗康氏。这个世界的道家典籍上说,两人若感情极深,姻缘红线就系得牢固,下一世都不会断。
康氏大喜:“好好好!我去投胎!”
可她和孩子都不知道怎么去地府,黑白也不知何时才会到,七杀少不得助她一臂之力。
问了他们的姓名,捏法诀,踏禹步。
边走边念:“太上台星,应变无停。通天达地,出入幽冥。速请开府,以正法序!康若梅,郑念恩,还不归去?”
幽幽的风声不知从何处响起,待众人回神,康氏母子已不见踪影。
001喃喃道:“这就成了?”
七杀:“成了。”
望星观的传承博大精深,遗憾的是天都道长只学了皮毛,崔黛青则连皮毛都没学到。
12.
危险解除,郑族长夫妻松了一口气,叫醒程氏,一起跟七杀道谢。
“道长活命之恩,郑家永世难忘!”
郑族长决定多给酬劳,一百两太少,至少五百两!
这道长虽是女的,年纪也小,却比很多神婆仙姑有本事。
七杀微笑道:“不客气。你们是自己去,还是我带你们去?”
三人一怔,去哪儿?
丹色恶声恶气地道:“当然是去官府!还能去哪儿?”
桃红冷哼:“才说过的事儿,立马就忘了,什么记性!”
做为长乐侯府的一等大丫环,她们不用把郑家放在眼里。
郑族长:“......老夫一把年纪了,这,这,真的得去?”
七杀:“我劝你去。”
李氏哭道:“道长,您通融通融啊!”
七杀还没说话,桃红就道:“想必康氏死的时候,也求你们通融。”
李氏:“......可我们是她的公婆啊,就算不小心害了她,也没有赔命的道理!”
丹色刁蛮地道:“那我们不管。反正大小姐说了,你们得去官府。”
程氏漏听了后面那一段,惊慌道:“去官府做什么?我没害过康氏,我没有!”
李氏指着她骂道:“没有?如果不是你一再挑唆,我们怎么会厌恶康氏?你这个丧门星,害了我的孙孙!”
说完对七杀道:“道长,程氏才是罪魁祸首,你带了她去,给康氏和我孙孙偿命!”
程氏叫道:“凭什么让我偿命?娘,是你先说康氏克死了大哥,每日咒骂她,我才顺着你的话,提议让康氏为大哥殉葬!如今反倒怪起我来了!”
七杀懒得听她们狗咬狗,转身回郑家安排的小院。
两丫环连忙跟上。
她们现在对七杀又敬又畏,战战兢兢地服侍她洗漱净面。
七杀:“申嬷嬷呢?”
桃红趁机上眼药,“她呀,早睡了!”
丹色也道:“真是没规矩,大小姐还没歇下呢,她倒睡得香。”
别看她们都被派到大小姐身边,其实不是一伙的。
申嬷嬷是夫人的心腹,帮着夫人防范她们,平日不给她们好脸色。
七杀似笑非笑,“这话说得对。你们长乐侯府,的确没什么规矩。”
申嬷嬷睡得香?呵呵,不太可能。
丹色:“不不不,大小姐您误会了!没规矩的是申嬷嬷,府里规矩大着呢!”
如果侯爷也误以为她影射侯府没规矩,非剥了她的皮不可。
七杀也不跟她争执,笑道:“下去罢。”
桃红、丹色正要告退,忽听窗外传来申嬷嬷惊恐至极的叫声。
“来人啊,有鬼,有鬼!救命啊!”
屋里三人都没动。
七杀:“你们不去看看她?”
桃红和丹色拼命摇头。
开玩笑,有鬼她们还去看?又不是有病!
郑家庄实在太危险了!从现在开始,她们一步也不要离开大小姐!晚上就给大小姐守夜罢。
七杀也不管她们,闭目养神。
没一会儿,申嬷嬷慌慌张张地跑进来,颤声道:“大小姐,咱们快走,郑家庄真的有鬼!”
桃红:“是啊,郑家庄有鬼!”
丹色:“您才知道?”
申嬷嬷:“......你们不怕?”
两丫环异口同声地道:“有大小姐呢。”
申嬷嬷看看桃红,又看看丹色,目露疑惑。
到底发生了什么,这两个死丫头怎么突然转变了对崔黛青的态度?
七杀:“申嬷嬷,你撞鬼了?”
申嬷嬷一拍大腿,“是啊!”
一到郑家,她便倚老卖老,命桃红、丹色贴身服侍大小姐,自己则吃过郑家下人送来的饭菜,舒舒服服地睡大觉。
她打算养精蓄锐,明日再抓大小姐的马脚。
不知睡了多久,忽然听到小孩的嘻笑声。
“来跟我玩捉迷藏呀,快来快来!”
申嬷嬷暗想这孩子真烦人,大人也不管管。
翻个身准备继续睡,却看到一个浑身青紫、面露诡笑的小孩走到床前,拉着她就走。
申嬷嬷自然不去,边骂边甩手打人,却打了个空。
那小孩很生气,嘶叫一声,露出满口利齿,眼中射出恐怖的血光。
这绝不是正常孩童该有的模样!他还踮着脚尖走路!
鬼,这是鬼!
郑家庄真的闹鬼!
申嬷嬷惊叫挣扎,偶然回头,却看到自己还躺在床上。
那这小鬼拉扯的是什么,难道是她的魂魄?!
申嬷嬷恨不得晕过去,却晕不了,清醒着被小鬼拉到后山坟地,淋着大雨,捉了半晚上的迷藏。
坟地里还有很多穿红着绿的大鬼,都站在一旁围观。
她要是藏得不好,或者跑得不快,他们就用手中的枝条打她。
打得可疼了!
13.
申嬷嬷撸起袖子,肥肥的手臂上是一条条青黑的印痕。
“你们看,我没有撒谎!”
桃红又是害怕,又是解气,道:“那你怎么逃脱的?”
申嬷嬷:“我躲着躲着,忽然发现所有鬼都不见了,就自己跑了回来!”
魂魄入体,醒过来时,她还以为是个噩